《人民的名義》裡的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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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婪、墮落和不公：《人民的名義》裡的中國

赫海威 2017年5月31日

北京——中國的執政黨共產黨十多年前禁止了在黃金時段播放以政治和腐敗為題材的電視劇，顯然是擔心這些電視劇與現實生活過於接近。但中共負責宣傳的官員今年春天對製作花哨、劇情誇張的55集電視連續劇《人民的名義》破了例，該劇被稱為中國版的《紙牌屋》。

刺客密謀暗殺政府調查人員。受賄官員為躲避懲罰逃到國外。詭計多端的法官與外國女人一起被人逮在了床上。這些情節深受中國觀眾的喜愛，收視率創下紀錄。這部電視劇已在網上得到了數十億次觀看，成為中國歷史上最受歡迎的電視節目之一。

儘管《人民的名義》聚焦的是不良行為，但該劇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為中共的反腐敗努力歌功頌德，政府調查人員在劇中的形象是與邪惡勢力作鬥爭的民間英雄。這種手法與國家主席習近平鞏固自己的權力、打造自己深得民心形象所用的相吻合。

下面是電視劇中的五個情節以及它們所反映的當下的中國。

被貪婪誘惑

《人民的名義》的中心思想是腐敗無處不在，就連最堅定的官員也難免受誘惑。控制腐敗只能靠強大的政府，當然不是靠民主選舉、或新聞自由。這是共產黨最喜歡的宣傳主題之一。

劇中一個情節是，警察在一位名叫趙德漢的官員家中發現了他受賄得來的大筆錢財之後，趙德漢乞求政府對自己從寬處理。

趙德漢能如數道出自己的不義之財：兩億三千九百九十九萬五千四百元人民幣（約合3000萬美元）。但他說，他深感羞愧，那些錢一點也不敢花，他選擇住在一個不起眼的公寓裡，騎單車上班。

「我家祖祖輩輩是農民，」他站在一個裝滿現金的冰箱旁說。「我一分錢都沒花。」

發現趙德漢不當行為的調查人員不為所動，回答說：「中國農民那麼倒霉，有你這麼個壞兒子。」

趙德漢謙遜的外表強化了政府要傳達的腐敗無處不在的信息：腐敗問題不僅存在於最有權、最愛炫耀的官員身上。這個情節也讓人想起現實生活中的案例。比如，2014年，當局在一個管水電的小官家中發現了重量超過兩噸的成捆現金，總額超過2億元。用了16台數鈔機才把這些現金數清，其中四台機器在數錢過程中燒毀。

政府看起來是希望《人民的名義》對想貪污的人形成一種威懾：在有些地方，這個電視劇已成為當地黨政官員的必看節目。

日常生活中的不公正

貫穿這部系列電視劇的一個主題是，普通工人在腐敗官員手中遭受的不公正。劇中有一個情節，紡織廠工人聽到工廠破產之後舉行抗議活動。這是商人和地方官員一個更大策劃的一部分，他們要拆掉工廠，為開發豪宅騰地。

「保衛工廠，保衛自己！」工人揮舞著火把高喊著。他們把汽油倒在圍欄上，將其點燃，接下來是多名工人受傷的混亂情景。

這個情景也是現實的反映。近年來，許多國有工廠被廉價賣給了有政治關係的私人投資者，工人的利益在這種交易中幾乎得不到保障，導致中國各地頻繁爆發勞工抗議活動。當局對一些抗議活動持寬容態度，但努力平息示威活動，阻止對共產黨高級領導人的批評。

劇中另一個很現實的情節是，劇中的抗議活動在網上直播後，被國外新聞媒體作了報導，令當地領導人大怒。網上直播已在中國成為一種文化現象，由於中國對新聞的限制，有怨氣的工人有時會找上外國記者的門來。

痴迷經濟增長

宣傳官員顯然希望觀眾們為那些與腐敗作鬥爭的正直中共官員喝彩。但許多中國人卻在支持另一個人物，他就是心中只有經濟增長的地方市委書記李達康。

劇中，李達康就發生抗議活動舉行了新聞發布會，在對媒體的講話中他提到了自己的哲學。為了平息公眾憤怒，他表示，中國必須推動經濟發展。

「拆除一個舊中國沒什麼不好吧？」他說。「不拆掉一個舊中國，怎麼能建設一個新中國呀？」

李達康未注意到腐敗和不顧一切地追求增長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他確實也想保護環境，但他對國內生產總值的痴迷，不僅讓他贏得了廣大觀眾的欽佩，還啟發了互聯網上的一些米姆(meme)，其中一個是，「別低頭，GDP會掉。」

中國地方政府官員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以他們實現經濟增長的能力來衡量的。批評者說，這讓環境污染、不平等和腐敗等問題變得更加嚴重。但這也帶來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繁榮，李達康的得人心表明，許多中國人接受這種利弊的權衡，他們為國家的經濟進步感到自豪。

西方的荒淫無度

在中國，沒有比打高爾夫球更讓人聯想起「腐敗」的活動了，長期以來，共產黨一直把高爾夫運動視為西方資產階級的奢侈遊戲。劇中一個情節是，主要反面人物之一、公安官員祁同偉和他的情婦一起打高爾夫。

《人民的名義》劇中充滿了西方的墮落如何腐化中國官員的暗示。

在現實生活中，中國人經常抱怨那些把全家都送到國外生活的「裸官們」，其中有些人能這樣做靠的是他們非法得來的錢財，習近平已在開展一項運動，把逃到美國和其他國家的中國官員追捕歸案，回國接受懲罰。

把腐敗官員與美國聯繫起來，是為中共的宣傳目的服務，這讓拒絕將貪官引渡回國的美國領導人看起來是偽君子，讓民主價值觀因此而蒙灰。

這部電視劇的前某集中有這樣一個情節，調查人員發現一名副市長受賄之後，他出逃洛杉磯。他在飛機上要香檳喝。一名乘務員問他在慶祝什麼。他回答說，「自由。」

以習近平為核心

自從2012年上台以來，習近平一直把打擊腐敗作為政府的首要任務。《人民的名義》的播出正是在一個關鍵時刻——在今年秋天召開重要的全黨代表大會之前，在習近平的第一任總書記任期即將結束之際——為反腐敗運動歌功頌德。

劇中有幾個支持習近平的細節。劇中三位主要英雄人物姓名的最後一個漢字連起來是「習近平」，雖然該劇的編劇說，那是巧合。這三人都和習近平一樣穿著深色制服，也都模仿習近平喜歡引用毛澤東語錄的做法。

習近平利用反腐敗運動削弱了政敵，並宣稱這場運動是在努力建設一個更平等的社會。

劇中，這個願景在受尊敬的共產黨老幹部陳岩石身上得到了闡釋。陳岩石拒絕接受別人送到他家裡的各種奇異禮品，其中包括35隻鳥、43大束鮮花，以及16棵盆景樹。在這場戲裡，他向黨彙報了這些禮物。

「腐敗就像癌細胞一樣，」他在這一集中說，「一點一點地侵蝕社會的肌體。」

赫海威(Javier C. Hernández)是《紐約時報》駐京記者。

Zoe Mou和Iris Zhao對本文有研究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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