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推倒列寧像救不了烏克蘭



推倒列寧像救不了烏克蘭
賈斯蒂尼安·A·揚波爾 20140305
洛杉磯——隨著烏克蘭總統逃離基輔,示威者闖入他的大宅,並且控制了首都。與此同時,在烏克蘭的多個城市裡,弗拉基米爾·列寧(Vladimir Lenin)舊塑像被推倒,在街上拖來拖去。
烏克蘭各地對列寧像的損毀破壞,只是蘇聯及其東歐衛星國的象徵符號受到攻擊的最新事件。
蘇聯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崩潰之時,列寧的畫像受到了破壞,塗鴉畫家也對共產黨大加嘲諷。在東德,大多數的嘲諷都指向了黨的領袖和國家元首埃裏希·昂納克(Erich Honecker)。他的畫像遭到破壞和篡改,這反映了民眾廣泛的憤怒,也反映了他因在柏林牆射殺民眾而受到的戰犯指控。昂納克因為健康狀況惡化,免於接受審判,並最終獲准流亡智利
而在反對派的集會上揮舞的東德國旗,則被挖去了正中央的國徽,魏瑪共和國歷史上黑紅黃的色條顯示出民眾渴望著德國能以某種方式實現統一。最引人注目的一個例子恐怕是一尊原本是白色的列寧半身像,在10月份萊比錫發生示威時,這尊塑像被人用西方製造的粉色和綠色的熒光油漆塗上了顏色。
即使在1989年的分野時刻到來之前,蘇聯陣營裏就發生過這種損毀偶像的舉動。尼基塔·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統治蘇聯的時代結束後,蘇聯官方描繪第22屆黨代會的官方油畫中,赫魯曉夫的形象被以拙劣的手法抹掉了,這一舉動反映了他的失勢。在畫中還留下了他仿似鬼影的少許輪廓,剛剛足以讓觀者聯想起黨的路線發生的轉變。他的繼任者,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Leonid Brezhnev)上世紀80受到街頭抗議者的攻擊,民眾在勃列日涅夫畫像上塗上了英語「WHY!」(為什麼!)上世紀80年代末,異見藝術興起,人們廣泛使用諷刺手法來表達觀點。
人們的集體記憶,以及對特定的國族、政治乃至宗教認同的渴求,往往與歷史事件發生的地點和紀念物緊密相連,也與這些符號保存或毀壞的的方式相連。從宗教改革時期大規模毀壞基督教符號,到法國大革命時奪取王室的象徵,再到二戰期間及二戰後破壞法西斯藝術作品,歷史上充滿了畫像受到人為更改、權力的象徵受到損壞的例子。這種做法常常是反對派凝聚民眾的呼喊,或驅除歷史夢魘的手段。
通過顛覆代表權威的符號,來顯示國家已經無法控制自身的象徵,這種手段常常十分有效。類似的,嘲諷那些符號的嚴肅性,進而削弱許多政權賴以維繫秩序的視覺上的威脅,長期以來這也是對示威者很有用的工具。
但將破壞或拆除符號當做國族和解、構建共識,或者培育新的集體記憶的手段,卻極少能成功。
冷戰結束後,紀念碑和具有歷史意義的地點都在一些德國觀察人士所說的「扔垃圾時期」(Müllphase)中,成為犧牲品。為了給新的符號騰地方,構建一個時代的材料,在物理意義上被拋棄了。上世紀90年代從始到終,舊時政治英雄的銅像被熔化,博物館將一些藝術作品從館藏中剔除,或者將它們轉移到歷史藝術品的倉庫中,進而降低它們作為藝術品的重要性。
即使是前東德時代建造的最重要的建築共和國宮,也已於2008年拆除。這座大樓曾是政府駐地,也為公民提供一系列休閑活動,包括保齡球場、舞廳和咖啡館。它不符合當代德國新的歷史敘事。
然而,從原址拆除或肢解這些歷史符號或裝置,並不能解決它們所代表的經常很複雜的歷史問題。1990年,柏林牆的很大部分被拆除了,但將牆體砸成碎塊,也並不能消除「頭腦裏的牆」(Mauer im Kopf)。實際上,這樣的破壞有時候會讓和解的過程更加困難,因為城市景觀中提醒人們回想過去的實體標識已經不復存在,看不見的心理創傷只能更深地蟄伏,直到它再次迸發。
烏克蘭示威民眾對待列寧像時,彷彿它是俄羅斯的替身。儘管這一幕在媒體上肯定因人矚目,可能也會鼓舞觀點相似的示威者,但對於幫助烏克蘭人與該國複雜的過去和解,應該不會起到積極的作用,肯定也不會改變烏克蘭碰巧夾在俄羅斯與歐盟之間的地理位置。
具有歷史意義的地點和塑像,一旦拆除就回不來了。這不僅對歷史學家和博物館是不幸的,對於其歷史正在受到破壞的民眾也是不幸的,無論那段歷史是光榮還是恥辱。它排除了保留一個公共空間,供民眾思索、平復心理創傷的可能性。最終,為了修正國家的歷史敘事而清除歷史記憶,反映出人們缺乏信心,不認為過去的創傷和當下的爭辯能夠在未來得到公平解決。
在烏克蘭,誰能主導過去的鬥爭還在繼續展開。儘管示威者拆除紀念碑可能會加快他們的勝利,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能輕鬆地把分裂的國家凝聚起來。
賈斯蒂尼安·A·揚波爾(Justinian A. Jampol)是加利福尼亞州卡爾弗城溫德冷戰博物館及檔案館(The Wende Museum and Archive of the Cold War)
翻譯:王童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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