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權威之下，惴惴不安的中國企業家

https://cn.nytimes.com/china/20171024/china-xi-business-entrepreneurs/zh-hant/

習近平權威之下，惴惴不安的中國企業家

黃瑞黎 2017年10月24日

北京——郭君穩曾是中國西南地區一名成功的房地產開發商，直至三年前因土地使用問題被關入監獄，公司也遭到沒收。

如今郭君穩已經獲得自由，但他仍然對那些指控持有異議，他說警方拒絕按照中國法律歸還他們欠他的錢。

郭君穩現在有一部分時間住在印度尼西亞的巴淡島上，他在電話採訪中說，「他們說，『沒辦法，老郭。我們跟你無冤無仇，這都是領導的意思。』」

中國同郭君穩這種企業家的關係本來就複雜，如今更是變得緊張。1949年共產黨掌握中國之後曾經鎮壓民營企業。本世紀初，它認識到國家需要私營企業來推動增長和創新，因此正式歡迎民營企業家們加入自己的行列。

但如今，國家正以新的方式強調對私營企業的權威。國家主席習近平推動加強國有企業，呼籲商人保持對黨的忠誠。他的政府已就對外投資以及私營公司在國有企業中持股做出了明確限制；此外還推動一些科技企業將股份和董事會席位交給國家。

「這些公司的影響力令他們越來越緊張，」投資了若干中國初創公司的西雅圖風險投資公司啟明創投(Qiming Venture Partners)創始人蓋理·瑞斯徹(Gary Rieschel)表示。他還提到中國最大的兩家互聯網公司：「你看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公司，亞馬遜，谷歌和Facebook之後，就屬騰訊和阿里巴巴了。」

有跡象表明，中國已經意識到私營企業的不安，在該國尋求新的增長方式過程中，這可能成為一個問題。9月份，中國高層領導人努力向企業家們保證，國家將支持和保護他們的權利，這一聲明令郭君穩感到鼓舞。

「中央的政策是非常積極的，」郭君穩說：「但是關鍵是執行力度的問題，中央和地方的差異比較大。」

政府還為小企業貸款提供了便利，加強了該國一度薄弱的知識產權法。習近平於週三在共產黨代表大會開幕式上的講話中說，黨將「激發和保護企業家精神」。

私營企業已成為中國發展的主要動力。它們鞏固了蓬勃發展的互聯網世界及其日益增長的消費文化。經濟學家普遍認為，在仍然依賴臃腫的國有企業的中國，政府應該允許私營企業發揮更大的作用。

與此同時，中國的商業巨頭們已經成為一個強大的意見群體。根據追蹤研究中國財富的《胡潤百富》(The Hurun Report)，中國現在以美元計有647名億萬富翁。

但是，對於很多人來說，政治環境仍然是危險的。肖建華和吳小暉這兩位著名中國商人被帶走問話，已經有幾個月沒有露面。指責中國官員腐敗的億萬富翁開發商郭文貴目前在美國尋求政治庇護。去年，大膽直言的地產巨子任志強批評習近平的宣傳政策之後，得到了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

「顯然，官方有意讓這些人發展起來，但不希望他們成為一股獨立的政治力量，」北京研究公司佳富龍洲(Gavekal Dragonomics)創始合伙人葛藝豪(Arthur Kroeber)說。

分析人士說，國家干預已導致企業家對中國的未來喪失信心。私營部門投資疲弱，許多富商把錢存在海外，以防萬一同政府發生衝突。

還有很多人選擇低調行事。「精明的企業家已經看清了風向，」胡潤百富的董事長鬍潤(Rupert Hoogewerf)說。

郭君穩的律師莫少平是一位著名的人權律師，他說，他的許多企業家客戶都沒有安全感。他們擔心政府可能會讓他們為自己的「原罪」而付出代價——包括他們在中國政府就相關行為制定更清晰法律之前的賄賂與欺詐。

莫少平認為，中國在保護私有財產權方面執法力度不夠，因此他對政府保護企業家的主張表示懷疑。「實際上在現實中的落實情況是很糟糕的，」他說。「幾乎就是一張廢紙一樣。」

郭君穩屬於中國新一代的企業家。1990年他周遊美國，那裡的中產階級的舒適生活令他感到震驚。回國後，他成立了一家電腦公司。

他說，為註冊公司，自己跑了28個政府部門蓋公章。當時政府貸款多數流向國有企業，他拚命為自己的公司取得了銀行貸款。

1993年，他成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四年後轉而從事酒店管理，在中國擁有四家酒店。他的公司重慶西亞實業集團有3000多名僱員。

他還與政府官員建立了聯繫，但他感覺自己無法彌補雙方之間深刻的不信任感。

「有些政府部門見了企業家好像見了瘟神，到處躲避，」郭君穩說。

2008年，他把一個房地產項目出售給昆明一個涉足政治的買家，從那以後，他的麻煩就開始了。郭君穩和他的律師說，那個投資者的業務開展得不好，非常生氣，想報復郭君穩。昆明官方沒有回覆置評請求，郭君穩對該爭議的陳述無法得到獨立核實。

2014年，昆明檢察機關扣押了郭君穩公司的酒店及房地產項目。根據法庭文件，2015年，法院判定郭君穩非法佔用耕地，判處他兩年監禁。他上訴失敗，但於2016年1月獲得釋放。

郭君穩的另一位律師張冬碩表示，由於法院從未對郭君穩以欺詐行為定罪，所以扣押他的資產違反了中國法律。張冬碩表示，其中大部分資產已經退還給郭君穩。郭君穩則說，當局沒有退還價值60萬美元的現金和房地產項目。

郭君穩是有30多年黨齡的黨員，他說，從商之前，政府就保護企業家權益的講話令他感到鼓舞。他表示，他期待著有朝一日共產黨也會提拔商人進入政界高層，他還引用川普總統的例子。

「你看，川普一個商人能當一個總統，」郭君穩說。「像美國對企業家的重視，還需要一點時間。」

黃瑞黎(Sui-Lee Wee)是《紐約時報》駐京記者。

歡迎在Twitter上關注本文作者黃瑞黎@suilee。

Zhang Tiantian對本文有研究貢獻。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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