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爆買」日本溫泉旅館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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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爆買」日本溫泉旅館的背後

2016/07/29

　 2015年度訪日外國遊客人數超過2000萬人。日本的旅遊景點一派熱鬧景象，不過在其背後，某些變化正悄悄發生。例如，日本溫泉勝地的旅館和酒店的經營者一個接一個的變成了外國人。日本政府和地方政府對「觀光立國」付諸了巨大熱情，另一方面，深受經營困難和後繼乏人困擾的地方旅館和酒店的衰退不斷加劇，不少經營者被迫出售産業，而買方基本是外國人，中國人更是佔據了大多數。他們爭相購買日本溫泉旅館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場敲定10億日元的交易

　 「那就馬上簽字吧」，這是一名中國男子決定買下3家日本旅館的一幕。總額達到10億日元（約合人民幣6000萬元）。這位男子表示「為了磋商詳細情況，近期還會來日本」，説完便打道回國。作為交易仲介服務方的日本東京酒店旅館經營研究所代表辻右資先生表示「（中國買家）如果最初就打算購買，不會展開壓價談判。而是當場決定。」

       這位男子最初到訪位於東京銀座的辻先生的辦公室是在3月中旬。他在約定的10點前按響了接待室的門鈴，據説是一位在上海經營多家酒店的經營者。之後便是長達4小時的洽談。

　 「這家旅館的佔地能擴建嗎？」「運營可以交給他人嗎？」……這位經營者一邊按著計算機，一邊細緻的提出問題。他最為關心的問題是投資回報率。辻先生向他推薦的是位於日本各地知名溫泉勝地的5家旅館和酒店。要價均在3億日元以上。其中還包括以高級旅館而聞名的關東近郊的老字號旅館。辻先生表示，「所有設施均由企業和個人持有，但由於所有者的老齡化，無法找到接班人，不得不決定轉手」。

　 從金澤到箱根，然後是藏王……這位中國經營者在與辻先生面談之前，以6晚7天的行程，快速考察了全部5個項目，還實際入住了其中2處旅館。他在考察時還帶上了翻譯和嚮導，其目的是確認是否值得購買。據説，他們一行到訪時不會向旅館方面透露意圖，而是像一般遊客一樣去親身體驗服務。

　 據説，這位中國經營者原本就對日本的溫泉情有獨鍾，曾多次赴日旅遊。在考察時，他總是帶著認真的表情，觀察建築物的狀態和客房工作人員的服務等，還特意品嚐旅館的晚餐。隨行的嚮導説：「感覺他是真的帶著誠意想來買的。」

       為何爆買溫泉旅館

　 外國人對日本旅館和酒店的收購正在增加，但要把握準確的狀況卻被認為並非易事。2015年12月中國企業的一場收購在日本被大肆報導，中國企業以180億日元的價格夠得了以「雲海Terrace（咖啡廳）」而著稱的北海道佔冠村的星野TOMAMU渡假村的全部股權。但也有許多收購並不一定為公眾所知。在住宿客人並不知情的情況下，老闆已換成別人的情況佔大多數。因為即使換了經營者，員工等通常還是會繼續得以保留。

　 據來自日本房地産智庫城市未來綜合研究所的數據，僅僅統計被公開的交易，2015年外國企業在日本併購旅館和酒店的交易數就達到46起，增至上年的2.7倍。該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員下向井邦博對於交易增加的背景分析稱，「隨著訪日外國人不斷增加，大城市的旅館和酒店的入住率正在提高，客房單價也水漲船高，因此作為投資目標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外國人對日本旅館及酒店的購買熱情的突然升溫是在日本獲得2020年東京奧運會和殘奧會的主辦權之後。從事仲介服務的辻先生幾乎每天都能接到有關收購問題的諮詢。他手頭的出售名單裏包括箱根、伊豆、金澤和湯布院等日本有代表性的溫泉勝地。最近不僅是中國大陸，來自台灣和新加坡的投資者的諮詢也在增加。據稱，這些投資者一般會先要求將出售項目的概要寄去。在看過資料後如果感到滿意，便會赴實地考察，並迅速決定是否購買。乍看這些買家都很強勢，但他們押注的其實是迅速增長的訪日外國遊客。

      日本政府正在大力推進吸引訪日遊客的政策。這一人數2015年度突破了2000萬人。計劃2020年增加至2倍，達到4000萬人。外國團體遊客的行程多為遊覽東京、大阪和富士山等所謂的「黃金路線」，但在大城市，酒店等的客房不足正日趨嚴重。這一趨勢還波及到地方的溫泉勝地，因此對於日本各地面臨困境的旅館和酒店來説，外國遊客則有可能成為「救星」。

       顧客鎖定中國人

　 「前來求購的都是中國人」，2014年冬季出售大阪府內溫泉酒店的房地産公司相關人士回顧當時情況時如此表示。距離大阪市內較遠的這家酒店有35間客房，建築物年齡都在40年以上，老化嚴重，客人數也在減少。為了重振經營，需要在客房重新裝修和浴室改建等方面投入1億日元以上。但該房地産公司認為，即使重新裝修，客人也沒有太大增加的希望，因此最終決定出售。

　   掛牌後前來求購的3人均是中國人。據稱，求購者認為雖然作為物業本身的吸引力不太高，但「位於（外國遊客訪日的）黃金路線，因此還有價值」。要價為1億5000萬日元。最終，這處溫泉酒店被接待訪日外國人的一家旅行公司的中國經營者購得。但在移交所有權後，酒店的經營完全變了樣。住宿客基本被鎖定為中國人。

　 該酒店向每間客房提供的早餐均變為了自助餐形式，曾作為宴會廳使用的大廳也被改建成了客房，此前家庭顧客停放私家車的停車場開始被大型旅遊巴士所佔據。結果，日本客人迅速減少，但客房的入住率迅速上升，「達到了幾乎沒有空房的狀態」（相關人士）。獲得酒店的中國經營者的戰略是通過最大限度降低運營成本，吸引低價的中國旅遊團，以提高收益。

　 就如這樣的事例一樣，被收購的旅館和酒店很多都變為了專門接待中國人的住宿設施。當然，對於當地來説，這一點似乎也並非全是壞事。

      一家日本地方旅館的復活

　 山梨縣笛吹市作為桃子産地而聞名。自東京乘電車1個半小時，就到了被日本人稱為「偏僻之地」的石和溫泉地區。在全盛時期，這裡每年能接待300萬日本客人，但目前已經減少至不到一半。最近，開始引人注意的是外國遊客。其中，佔6成的中國人正以20%～30%的速度增長。從幾年前開始，中國企業也開始在該地區展開收購。在石和溫泉地區營業的旅館和酒店達到49家。而目前其中的6家為中國經營者所有。

      這其中有一家名為「綠水亭 山吹」的旅館。該旅館陷入經營破産後，曾一度作為日語學校使用，最後被中國人購買。旅館至今仍保留著日語學校曾使用過的招牌。在JR石和溫泉站前的旅遊問訊處，工作人員表示目前並未營業，但實際上還在繼續營業。那為何連當地的人都不知道呢？ 

      對此，曾留學日本的中國籍所有者表示「我們沒必要進行宣傳。因為中國的旅行社會直接介紹遊客過來」。據稱每天約有40名中國遊客在該旅館住宿。正午過後旅館內的電燈就關了。中國遊客通常在晚上7點左右到達旅館，第二天一早又趕忙前往下一個宿地。據稱在旅館住宿中國客人一般晚上也很少外出。當地的計程車司機帶著複雜的表情説「中國遊客不會像日本人一樣乘計程車去購物和吃飯，基本不會在這花錢」。

      即便如此，當地還是有不少歡迎的聲音。石和溫泉旅館協同組合的理事長、自己也在經營旅館的山下安廣表示「希望與中國人經營的旅館和睦相處、共同繁榮」。關於其中原因，山下表示在日本住宿客人持續減少的背景下，「如果外國遊客不來住宿，將難以維持經營」。據説，中國經營者會將接待不過來的遊客介紹給當地的日本旅館，而作為交換，會要求傳授日本的服務和接待經驗。

      中國富人為「轉移資産」

      中國人投資日本的旅館似乎並不都是為了獲利。位於東京都北區的印刷公司R Corporation的代表館正子出生於中國，30年來到日本並獲得了日本國籍。他在北京市也開設了事務所，開展為日本企業進駐海外提供支援的業務。看好其廣闊的人脈，最近越來越多的中國富裕人士聯絡館正子，表示希望他能介紹日本的溫泉旅館。

      1月份來到日本、經營房地産公司的北京男性在箱根、鬼怒川溫泉和石和溫泉住宿，並對這些溫泉旅館表示了興趣。這位經營者表示「如果有好的設施，我想購買」。與其説考慮的是對旅館和酒店的投資的回報，館正子認為「他們更為了顯示身份」。很多中國富人喜歡日本的食物和溫泉，經常到日本旅遊，而購買品牌價值較高的知名旅館似乎可以顯示自己的身份。

      另外一個原因是「轉移資産」。中國富人不僅在國內持有資産，還將資産分散于海外。中國國內的房地産市場持續趨冷，向海外轉移資産的動作出現加快。日本也成為有力候選地。日本的地價持續下跌，中國富人認為現在正是購買的時機。

      熟悉住宿設施經營的日本井門觀光研究所代表井門隆夫表示「日本的中小規模旅館沒有餘力修繕老化的設施，客房的入住率較低」，而重振這些旅館經營的關鍵就是吸引迅速增加的訪日遊客需求。但是以外國遊客的不文明行為為由，不願接待外國遊客的旅館也不在少數。對於這些旅館，井門焦慮地表示「明明出現了增加遊客的機會卻不為所動」。

      無論是作為投資者還是顧客，急劇增加的訪日外國人對於日本地方旅遊産業振興至關重要。另一方面，如果熱潮一旦退去，接下來該怎麼辦也是問題。對於日本溫泉旅館和酒店的經營者來説這將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本文作者為日本經濟新聞（中文版：日經中文網）古山和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