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以冤冤相報何時了
大衛·格羅斯曼 2014年07月29日
耶路撒冷——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越來越像是被困在了一個與世隔絕的魚缸裏。這些年來,雙方都在這個魚缸裏為自己的每個行為找到了不錯的理由。
以色列大可以說,面對哈馬斯(Hamas)那種不間斷的襲擊或從加沙地帶(Gaza Strip)通往以色列的隧道所帶來的威脅,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會無動於衷。在另一邊,哈馬斯認為自己對以色列的襲擊是正當的,因為巴勒斯坦仍被佔領,而且因為以色列的封鎖,加沙居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困苦。
在這個魚缸裏,誰又能指責以色列人呢?他們只是希望政府竭盡所能,保護納哈勒-奧茲基布茲或加沙地帶附近其他社區的兒童,不受那些或許將從地洞中冒出來的哈馬斯武裝分子的威脅。而加沙人表示,隧道和火箭彈是他們用來對抗強大的以色列的僅有武器。我們又該如何回應他們?在這個殘酷而令人絕望的魚缸中,雙方都是對的。他們都遵循了這個魚缸的法則——暴力與戰爭、復仇與仇恨。
但是,目前戰爭愈演愈烈,一個更大的問題不是魚缸內每天發生的恐怖事件,而是它:我們怎麼能一起在這個魚缸內困了一個多世紀?於我而言,這個問題才是最近一輪的流血衝突的關鍵所在。
既然我無法詢問哈馬斯,也不能聲稱自己瞭解它的思維方式,那我就問一下自己國家的領導人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和他的前任:自從上次衝突結束後,你們怎麼就沒有開展對話,甚至沒有做出最含蓄的要與哈馬斯對話的表示,沒有試圖去改變我們充斥著火藥味的現狀?為什麼過去幾年,以色列一直不與比較溫和且樂於溝通的巴勒斯坦人進行正式談判?這樣做其實是能對哈馬斯形成壓力的。為什麼12年來,你們一直忽視阿拉伯聯盟(Arab League)的提議?這項提議原本可以拉攏溫和的阿拉伯國家,而它們又有能力迫使哈馬斯做出讓步。換而言之:為何數十年來,以色列政府都不能在魚缸之外思考問題?
然而,以色列與加沙目前的這輪衝突有些不同之處。越過幾位為戰火添薪加柴的政治人物好戰的性格,在「團結一致」的大規模作秀背後——部分真實可信,大部分經過操縱——我認為,這場戰爭的某些特質成功地把許多以色列人的注意力轉向了這種毫無意義且不斷重複的「情況」的基礎機制之上。許多曾拒絕承認現實的以色列人目前紛紛開始審視暴力、復仇與反覆仇的無謂循環,而且他們也開始看到鏡中的自己:一個清晰且未經修飾的以色列,這個極具創造力、發明力和無懼無畏的國家一個多世紀以來,一直在圍繞衝突的磨石轉圈,而這場衝突原本可以在多年前得到解決。
這場戰爭奪走了許許多多巴勒斯坦人的生命,如果我們能暫時把那些支持自己、反對簡單地展示人類同情心的論點放到一邊,或許我們就能看到,在我們身旁,拖著沉重步伐繞著磨石行走的他們也前赴後繼,在永無止境的盲目繞圈,並且帶著一種麻木的絕望之情。
我不知道包括加沙人在內的巴勒斯坦人此刻的真正想法。但是我的確感覺到,以色列正在成長。它悲傷、痛苦,咬緊牙關,不過它也正在成熟起來,或者說是在被迫變成熟。雖然頭腦發熱的政客和評論人士發表了一些好戰言論,而且右翼暴徒會去攻擊所有持不同觀點的人,但大部分以色列公眾正在清醒起來。
左翼人士日益意識到人們對以色列的強烈敵意(它不僅源自佔領行為),以及對以色列構成威脅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的滿腔怒火。他們還認識到了任何可能達成的協議的脆弱性。如今,越來越多的左翼人士意識到,右翼人士的恐懼並不虛妄,他們在應對一個真正的重大威脅。
我希望,右翼也能更清晰地認識到——儘管這會伴隨著憤怒與不安,軍事力量的影響是有限的;即便像我們這樣強大的國家也不能隨心所欲;在我們生活的時代,沒有絕對的勝利,只有一種虛幻的「勝利景象」,透過它,我們可以很容易地看到真相:在戰爭中,只有失敗者。沒有什麼軍事方案可以解決巴勒斯坦人民的真切苦痛,只要加沙地帶人民的窒息感沒有減緩,我們以色列人也無法自由呼吸。
在過去數十年中,以色列人已經看到了這一點,而我們一直拒絕真正去理解它。但我們這次或許多理解了一些:或許我們從略微不同的角度瞥見我們的生活現實。這種理解令人痛苦,當然也具有威脅,但這可能會是轉變的開始。它可能會讓以色列人徹底明白,巴以和平進程的關鍵性和緊迫性,這種理解也可以成為以色列與其他阿拉伯國家保持和平關係的基礎。根據這種理解,和平可能是以色列的最佳選擇,以及最安全的選擇,儘管如今在以色列,和平理念大遭貶低。
在另一邊,哈馬斯會有類似的領悟嗎?我沒法瞭解。但以馬哈茂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為代表的多數人已經決定支持談判,反對恐怖主義。這場血腥戰爭致使那麼多年輕人及心愛之人喪命,以色列政府會繼續避免嘗試這個選擇嗎?仍不把阿巴斯當做解決問題的關鍵人物嗎?仍舊排除與以下可能性嗎?——與西岸的巴勒斯坦人簽訂協議,這可能會使以色列逐步改善與加沙地帶180萬居民的關係。
在以色列,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必須開啟建立新夥伴關係的進程,這種內部聯盟將改變那些控制我們的狹隘的利益集團的組合。這個聯盟的成員都明白,繼續爭鬥的循環將帶來致命危險,知道我們的邊界線隔開的不再是猶太人與阿拉伯人,而是那些渴望和平相處的人,與那些在思想上與感情上都繼續推動暴力的人。
我相信,以色列仍有很多人——左翼和右翼的,信仰宗教的和世俗的,猶太人和阿拉伯人,他們能夠理智地、切實地就協議的某些方面達成一致,解決我們與鄰國的衝突。
有很多人仍然「記得起未來」(在這個背景下,這個奇怪的說法非常合適)——他們希望看到的以色列及巴勒斯坦的未來。仍有一些以色列人明白——但誰知道這種想法會持續多久,如果我們再次陷入淡漠之中,我們會將這個舞臺拱手讓給那些急於將我們拉入下一場戰爭的人,他們會在以色列社會中引爆任何可能發生的衝突。
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我們所有人——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將都會矇著眼睛,麻木地低著頭,向絕望投降,繼續轉動衝突的磨石,碾壓、消磨我們的生命、希望和人性。
大衛·格羅斯曼(David Grossman)最近著有《遺失時間》(Falling Out of Time)。他還著有《到大地盡頭》(To
the End of the Land),《死亡:生活的一種方式》(Death
as a Way of Life)和《黃色的風》(The
Yellow Wind)。此文由傑西卡·科恩(Jessica Cohen)譯自希伯來語。
翻譯:陳柳、許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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