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6日 星期一

塑造世界格局的三大事件



塑造世界格局的三大事件
英國《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 馬丁沃爾夫
今年是一戰爆發100周年,諾曼地登陸70周年,蘇聯解體和天安門事件25周年。100年前,歐洲脆弱的秩序分崩離析。70年前,民主國家對極權歐洲發起了攻擊。25年前,歐洲成為一個自由的整體,中國則選擇了市場經濟加一黨制。如今,我們邁入全球資本主義時代已有25年。但這個時代面臨的政治和經濟壓力也日益明顯。
1913年,西歐是世界的經濟和政治中心。它創造了全球三分之一的經濟產出(這還是以購買力平價計算的,按這種方法計算得出的窮國產出占比,要高於按市場匯率計算得出的)。歐洲的一個個帝國直接或間接控制著世界的大部分地區。歐洲企業主導著世界貿易和金融。儘管美國那時已經擁有了世界最大的一體化國民經濟,但它仍然是一個邊緣國家。
歐洲大國之間的爭鬥打破了這種世界格局。那場戰爭引爆了俄羅斯(以及後來一系列)的共產主義革命。它改變了大西洋兩岸的實力對比,導致全球經濟穩定須仰美國鼻息,因為那時美國已成為世界最大的債權國。它決定性地削弱了各個老牌帝國,摧毀了歐洲人的自信。一戰沒能完成的事情,大蕭條(Great Depression)、納粹主義和二戰替它完成了。到諾曼地登陸時,世界經濟已土崩瓦解,歐洲匍匐在地,大屠殺(the Holocaust)的罪惡正在上演。災難達到了頂峰。
盟軍諾曼地登陸的成功,保證了歐洲的勝利不會完全取決於某個極權大國。一個自由、民主的西歐,就要在美國的保護下誕生。二戰後歐洲的分裂是個悲劇,然而這個悲劇是不可避免的,因為美國不打算立刻與前盟友蘇聯開戰。但美國介入歐洲事務後,的的確確通過北約(Nato)保護了西歐的自由,並通過馬歇爾計畫(Marshall plan)、歐洲經濟合作組織(OEEC)和《關稅與貿易總協定》(GATT)啟動了歐洲和跨大西洋經濟體的重新融合。與此同時,1951年誕生的僅有6個成員國的歐洲煤鋼共同體(European Coal and Steel Community),一步步水到渠成地演變為今天擁有28個成員國的歐盟(EU)
美國的崛起以及歐洲在精神上和物質上的崩潰,結出的最重要成果之一就是大帝國的終結。帶著對前殖民大國的仇視、大蕭條留下的傷疤、以及對史達林(Stalin)治下蘇聯耀眼成就的驚歎,幾乎所有新獲獨立的國家都選擇追求著眼於國內市場的工業化,以取代進口。1949年起由共產黨掌控的中國格外熱衷於實現自給自足。但即便是身為民主國家的印度,也走上了計劃經濟和大規模國有化的道路。大多數拉美發展中國家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儘管1989年並不是唯一標誌著二戰後世界結束分裂的年份,但這一年的確標誌著歐洲結束了冷戰時期的東西歐分裂,並迅即引發了蘇聯的解體。鄧小平在1978年已帶領中國走上改革開放道路。但在民主革命風起雲湧的1989年,他卻拒絕效仿蘇聯總統米哈伊爾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的政治改革。此舉決定了中國的發展性質,即自下而上的市場經濟與自上而下的政體的結合體。中國的崛起令世人欽佩,但引領一個窮國升入中產收入國家之列時所遭遇的挑戰,與建設一個高收入經濟體時所遭遇的挑戰是不同的。
過去25年的突出特點是全球化。在全球接納市場經濟的驅動下,在數位革命的高速助推下,人類已創造出比1913年一體化程度更高的經濟(除了人口遷移的規模有所減小)。而且,這種局面不是由帝國營造的,而是得益於全球性機構的支援,這些機構既包括公共的(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貿易組織(WTO)和歐盟),也包括私立的(如跨國公司)。這25年還是一個充滿成就的時代,典型的例子是赤貧人口比例急劇下降,以及中國和印度(合計占全球人口的近40%)的驚人崛起。在歐洲,波蘭等推行結構性改革的國家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見表)。
就這樣,世界兜了個圈子又回到原地,儘管其間也發生過重大改變。今天的世界承受著一些似曾相識的壓力:歷史不會重演,但總會驚人地相似。
正如麥肯錫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在近期一項研究中證明的那樣,大衰退(Great Recession)和大蕭條一樣破壞了全球化。受跨境金融崩盤影響,商品服務貿易流動以及金融流動與世界產出之比驟降。事實證明,貿易比金融更穩健,但即便是更穩健的貿易,2005年至2012年間其與世界產出之比也不再上升。我們尚不清楚全球化放緩將有多麼根深蒂固。但考慮到全球金融危機造成的破壞、以及人們對全球市場經濟運行方式(尤其是收益分配方面)的明顯擔憂,全球化遭遇比今天更嚴重的抵制並非沒有可能。
或許更重要的是政治壓力,就像1914年前的情況那樣。經濟一體化與政治分裂之間的矛盾仍是任何全球一體化經濟的阿喀琉斯之踵”(Achilles heel)。今天,俄羅斯將自身定義為一個努力收復失地的國家,中國將自身定義為一個自信的國家。核武器降低了爆發直接軍事衝突的可能性,但沒有完全消除這種可能性。而且,一旦爆發衝突,核武器會帶來惡劣得多的後果。
如果說過去100年帶給我們什麼教訓的話,那便是:我們命中註定要相互合作。但我們現在仍然各行其是。合作與衝突之間的這種矛盾是永恆的。過去的100年,人類既經歷了極端的合作,也經歷了極端的衝突。面對似曾相識的選擇,我們以何種方式來應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將塑造未來100年的歷史。
譯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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