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懸使我們談政治
張鐵志為紐約時報中文網撰稿 2013年11月18日
其中台灣文化部部長龍應台11月10日在訪問香港時公開評述此事:「大陸和台灣的很多年輕人缺乏對對方的瞭解」;國台辦發言人範麗青在11月13日 舉行的例行發佈會上說「這件事情我認為本來不應該發生」。不該發生的「這件事情」究竟是說張懸拿國旗,還是後續的爭議呢?涵義並不清晰。11月14日 ,張懸經紀人蔡玉青在新浪微博張懸的官方賬號宣佈,張懸原定於12月30日 在北京舉辦的演唱會延期。
「不談政治」本身即是一種政治;「不談政治」內在的含義又深刻地反映了當代中國青年的某種政治觀:愛國主義與犬儒主義。
首先,拿出國旗是不是政治?張懸事後在新浪微博發出《關於英國曼城演出風波一事》的聲明說:「這只是個旗子,代表台下這些學生和我來的地方,這當然不是政治。」
但這當然又是政治。張懸的意思或許是她不是為了宣示某種政治立場刻意挑釁觀眾,但國旗當然是政治符號,甚至就算這不是「國旗」,她只是提她熱愛台灣這塊土地,也可以被視為一種政治,一種「認同政治」。
但她為何不能在演唱會談政治,或者表現有政治意涵的情感?許多人評論說,觀眾買了票進去聽音樂,你卻在臺上政治表態,是掛羊頭賣狗肉,名實不符。這是很普遍的一種批評,但也是最荒唐的。
搖滾或者嚴肅的音樂,從來都是可能涉及政治的,並且常常在現場演出時用不同手段去刺激觀眾思考。因為他們的作品和演出不只是來娛樂觀眾的,而是讓我們去認識、思考人性與世界的複雜多樣,幽暗與陰沉。你在左小祖咒演唱會,會看到拆遷的視頻;你在香港達明一派的演唱會上,會在大螢幕上看到關於香港或者中國的各種政治符號;你在其他人的演唱會上,可能會看到脫褲子、罵髒話、舉抗議布條,有的或許是無㾖頭,有的則是刻意讓你不舒服而把你推向視覺、聽覺或思想的邊界。
而張懸呢?張懸本名焦安溥,父親是海基會前副董事長兼秘書長及台灣「行政院」僑務委員會委員長焦仁和,他是中國國民黨人士,蔣經國時期步入政壇。2006年張懸第一張專輯中的《寶貝》是她的成名曲,但她從來不是一個小清新玉女。她自出道以來就不避諱在公眾場合抽煙或偶爾髒話,她用音樂(尤其是過去兩張專輯2009年的《城市》與2012年的《神的遊戲》)關注社會議題,凝視社會弱勢,她屢屢公開發言支持社運議題,從大陸烏坎事件、香港反國教、台灣的農民與原住民到反媒體壟斷。說她是兩岸三地最關注政治和社會議題的歌手之一都不為過。
所以,如果歌迷來聽張懸演唱會,應該要理解她可能表達她的各種理念與想法,其中一部分有可能與政治相關。根據演唱會視頻,當晚那位留學生又對張懸喊的:「We
just wanna have fun tonight」(我們今晚只是想來開心),顯然是對這位元歌手的作品沒有起碼的瞭解與尊重。
一個搖滾樂迷應該準備接受在音樂中或者表演中得到觀念和美學上的刺激,而不只是fun──雖然這也是一部分。張懸在事後聲明中說得好,「歌手,學生,聽眾,消費者,我們都需要新的資訊帶來的新刺激與新學習」。如果沒有這種音樂人或藝術家以及這種聽眾一起往前進,音樂或藝術世界不會進步。
其實這些對音樂的錯誤認識不應該發生,也不應該引起如此巨大的爭論。如果張懸談的是其他政治理念,或者是美國樂隊拿出美國國旗,聽眾也不會反彈。說到底,問題就在於那面國旗——青天白日旗。
此事之荒誕,首先表現在許多批評者認為這旗子,或者當張懸在現場用英文說「I』m proud to introduce my COUNTRY」(很自豪可以介紹我的國家),就代表她是「台獨」。但張懸指的國家當然是「中華民國」,任何對地緣政治有點理解的人,都知道在歷史意義上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確實是兩個國家,也該知道支持中華民國不代表是「台獨」(甚至可以概括地說,支援中華民國與台獨這兩種派別是衝突的)。
但關鍵就在於,張懸來自中華民國的事實是這名學生和許多大陸學生不習慣、不舒服,或者無法接受的。(當然也有許多人熱愛中華民國和馬英九總統。)此事發生後,正如一位網友在我的微博反駁我說,說搖滾樂有政治我們都知道,張懸反駁那麼多也沒用,我們只是想聽到張懸說,「我來自中國台灣,我並不想台獨」。
這句話揭開了真相。對一些中國青年來說,真正重要的是民族大義的底線。在深深的愛國情懷之外,在日常生活中他們是不談政治。那名說「no
politics」的中國留學生事後在豆瓣網以「穿Dior的乞丐」的帳號發佈了一個事情始末,她寫道:「我以前就和我男友說過,坐在一起討論政治的人都特可笑,這個東西不是簡單到我們能討論清楚的。當我們不瞭解一些事情的時候,最明智的方法就是不要當別人面去觸碰他。」
因此,如果黨對國家與社會的看法與他們不同,他們就是去迴避,讓黨來決定;如果張懸對兩岸關係的看法、對台灣的情感觸碰他們的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那麼「最明智的方法」就是立即迴避這敏感的題目,或者如許多網民那樣狂罵張懸,或者如有人說從此不愛張懸了,無論曾經多麼喜歡她的歌。為了嚴肅的祖國大夢,他們願意揚棄小清新幻夢。
對張懸來說卻剛好相反,她寫道:「我們不必永遠迴避政治才能得到和諧,甚至互相理解」;「我們(不是發言者,而是我們都會有的)的許多觀念,有時候並不是我們自己的,而是我們各自被教育或聽來的,所以我們有時才會迴避政治,或是避免討論任何有不同立場的話題以為是尊重,但因此我們反而永遠沒有機會平靜下來,或是有機會互相瞭解。」
她所希望的是透過對話與傾聽,去認識與理解彼此的歧見──例如大陸人可以嘗試去理解張懸為何會以她的國家自豪,台灣人如何認知兩岸關係。即使溝通的雙方最後仍有歧異,但在這過程中,我們都對世界多了一份認識,都擴大了思想的邊界。這個討論與對話的過程正是民主「政治」的真義。
但是,張懸紛爭已出,演唱會當時與事後的諸多爭論,都讓人感到需要感謝中國共產黨感謝國家,把大家教育的這麼好——擁抱民族大義、迴避政治、只想have some fun的年輕人,是黨最愛的好孩子。
張鐵志為台灣政治與文化評論人,現為香港《號外》雜誌主編兼聯合出版人。
理性,感性,對話與思考! / Ajin
回覆刪除理性的對立面是不理性,不是感性。相同的,感性的對立面是不感性,絕對不是理性。換句話說,不理性 ≠ 感性,而不感性 ≠ 理性。
而思考,那本身是大腦經過邏輯分析推理再綜合的過程,不外乎就是deductive 與 inductive兩種方法的運用罷了。所以俺同意Sop所說,思考與理性是完全不同範疇的咚咚。
思考出來的咚咚,很可能是理性也很可能是感性。那就看依那個角度來看。舉例:一條非常優美讓人陶醉的音樂旋律,到底是感性還是理性?從聽眾的觀點來說,能夠產生與旋律共鳴,那是一種感性奔放的流露。但從作曲者的觀點來說,知道用那個音符音拍,配合啥樣的音色,就能使人感動流淚,那就是理性。
話說,有位專業舞台音樂劇的作曲者,公演的時候,全體觀眾幾乎都淚流滿面,哭得要死要活,只有他老兄一人坐在觀眾席的最後面樂得哧哧笑。為啥?因為他成功地操縱觀眾的感性了,他要讓觀眾在此時此刻哭,就哭。要他們笑,就笑!他徹底掌握了人的感性因素的法則。
寫小說也一樣,拍電影也一樣。誠如文藝界眾所知的一個鐵律:要讓人感動的體材,超脫不了四大樣:悲、歡、離、合,四字。人與人,人與物,人與事,就在這四字內產生理性感性的交副作用。而運用這些規則產生感性的產品,那是理性啦!
好,根據此原則再來觀看到底張懸與中國觀眾之間,是感性? 是理性? 或不感性? 或不理性?
一旦不理性或不感性,或說,純粹直覺反應,那要對話就非常困難了。
何止理性可以對話沒錯,感性也同樣可以展開對話吧,因為理性或感性都能因清楚瞭解相互間的彼此立場而展開對話的。只有當否定對方的立場時,對話的可能也就關閉了,那就是既不感性,也不理性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