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7日 星期四

在港臺灣學生的“占中”觀察




一名在港臺灣學生的占中觀察
 “是一個那樣的時代。能量失去出口,只能拚命往裏面一直塞。好像某個海邊風平浪靜氛圍般的時代,安靜不動都會流汗,卻無法乾脆地讓它發散出來,只能耐著性子忍受那溫溫的汗水。川本三郎在《我愛過的那個時代》這樣寫道。
不但流汗,還被雨淋。這是2014年香港的七一遊行,人們在蒸騰的溽暑耐著性子走著。
正值香港政改如火如荼地進行,在民怨高漲的關鍵時間點上,我第一次參加了七一遊行,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到潮水般的香港市民從街道上汩汩湧出。在烈日高照的酷暑假日午後,要把號稱有 51萬香港人,從舒適的的冷氣房引到熱氣逼人的街上遊行,沒有一個堅定的信念,是不容易做到的。
遊行在平和中進行,溫吞得有些無聊,隊伍中沒有過多的煽動言詞與激情。公民直接提名廢除功能組別捍衛港人自主無懼中央威嚇梁振英下臺我要真普選自己政府自己撿等口號,從隊伍的這一頭此起彼落地串連響起;《問誰未發聲》這首歌更是一遍一遍地被唱著。彷佛《島嶼天光》這首歌對現下大部份臺灣青年的意義一樣,《問誰未發聲》或許也是最能代表香港當下氣氛的歌曲之一吧。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參與遊行的人大都是年輕人。遊行中不少時候都是以開路作為抗議口號。而參與遊行的法輪功樂隊,自遊行開始便不停歇地吹號打鼓,提振士氣,穿插於遊行隊伍之中的還有幾面港英旗與中華民國國旗,安靜卻不低調,群眾看了似乎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一個持青天白日旗的長者,身上掛著這樣一個標語:香港被中共專政走邪路,變臭港;香港回歸中華民國是正道,一定光明。他步伐堅定,一點也不在意周遭的注目。
滿坑滿谷的遊行群眾,擠滿了街道,但警方並未全面清空馬路並管制交通,僅開放單邊西行線道與部分東行線道供遊行使用。開路、開路一波波的抗議聲浪,在龜步的人群中此起彼落地響起。從希慎廣場七樓的落地窗俯瞰,只見遊行隊伍與反向東行線的車輛均動彈不得。我無法理解香港警方對遊行動線的決策理據;讓人流保持暢通,不是達致雙贏的方法嗎?這點與臺灣警方清空道路專供遊行的處理手法似不相同。
2011年來香港就學,三年間,在臺灣的土地上,大大小小的公民運動,諸如士林文林苑、紹興迫遷、華光迫遷、苗栗大埔、多元成家、反核四、反媒體壟斷、太陽花學運等浩浩湯湯地展開。這麼多事情發生,自己雖均未親歷,也都在港島這端,透過社群媒體聊表聲援與關注。
但待在香港的這三年,連外人如我,也都感覺到香港與日漸增的焦慮──恐懼原有的生活方式、香港的獨立自主以及其核心價值會全盤喪失。北京近期發佈的《一國兩制白皮書》更加深了那種恐懼。
這三年也清楚感覺到,台港的距離,在中國因素”──姑且不論這種提法的爭議──的逼視下,倏忽被拉近。臺灣香港化今日香港,明日臺灣成為耳熟能詳的話語。
在不久前臺灣的太陽花學運中,香港才突然進入臺灣的公共視野。在臺灣反服貿的論述上,香港被視為中國因素侵蝕下的負面教材;佔領立法院期間,香港學生代表專程來台聲援,並進入立法院展示香港學生簽名支持的布條;一個香港人在學運現場身上掛有寫著我是香港人,請臺灣踏在我們的屍體上想你們的路的紙板,更引起臺灣社會的熱議,以及香港人的唏噓。
近年來,在香港與臺灣都看到了相似的現象,包括大眾媒體逐漸被親中財團控制、財閥壟斷、發展主義至上等問題主導。但同時也在兩地的公民社會中,看到了異議與反抗的浪潮。相似的問題,相似的抗爭,這個圖景正是近年香港與臺灣兩地社會運動的共同語言;在抗爭過程中,兩地遙相聲援、互為取暖。距離被拉近的背後,是在中國因素的陰影下,一股同命相憐,同舟共濟的情感連結。
距離的縮短,亦可表現於其他現象。2011年臺灣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在香港錄得了6186萬元港幣的票房,打破了周星馳《功夫》6128萬元港幣的紀錄。同時,臺灣交通部的資料顯示,來訪臺灣的香港遊客從2003年的32.3萬人增長到2013年的118.3萬人。移民臺灣也在2013年成為香港熱詞,兩地交流似乎更加熱絡。
這次有些大陸朋友、香港朋友、在港的臺灣朋友也都全程參與遊行;有一位熟識的香港朋友甚至因參與佔領遮打道,成為被逮捕的511人其中之一。
我覺得今天不出來良心過不去,一位港大陸生這樣和我用通訊軟體聊到,不過估計回去就應該要被請喝茶了XDD”。句末的嘻皮笑臉符號(XDD)帶著一點無奈與悲涼。
除了對民主自由這些普世價值的堅定支持外,自己對這個遊行並沒有其他特別強烈的感受。三年來,儘管很努力的學習粵語、瞭解香港歷史與文化,試圖融入這個社會,但畢竟不是生於斯長於斯的香港人,要說對待了三年的香港的感情超出我生長的臺灣,是不誠實的。
香港的問題最終必須由香港人自己去解決。作為一個負笈香港的臺灣人,在這個時點上,我只能出一顆人頭、和港人一起風雨同路。
對我而言,上不上街遊行、出不出一顆人頭去壯大遊行人數,已經毫無意義了,居於宿舍同層樓的香港樓友這樣感歎,以前政府還會因為人數而有所反應,現在根本連理都不理了。
臺灣的民主是無數個世代花了一百年拼出來的,而我們才拼到一點點。一名臺灣學者曾在臺灣某個抗議場合說道。那在香港搞民主更加艱巨坎坷。但改變是一點一滴的,慢慢的向前推進──或許有時候會再後退一點點──但公民醒覺時爆發的巨大能量,終能將”We Shall Overcome”(Joan Baez)改成”We have Overcome”吧。但願我們都能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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