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25日 星期日

別再假裝你不是有錢人



別再假裝你不是有錢人
RICHARD V. REEVES 2017612


奧拉勒坎·傑伊弗斯(Olalekan Jeyifous)
小時候,母親有時會威脅說,要我和兄弟去上演講課。在英國這樣充斥著階級意識的社會裡,一個人的言談方式很重要,已經不是什麼祕密。我們的家鄉在彼得伯勒,這裡越來越多元化,相當繁榮,但還不夠上檔次。這個城市的居民中有60%投票贊成脫歐——這是個有用的反上流社會指標。(在週四的大選中,彼得伯勒自2001年以來首次選出了一位工黨議員。
我們的母親出身鄉村工薪階層,她希望我們能在階級的台階上攀登,別讓不體面的口音拖了後腿。演講課未能成真,但是我們週六早上必須去上交際舞課。她也不希望我們在這方面行差走錯。
後來,我們兄弟倆幹得不錯,主要是因為我們出身於一個穩定、有愛心的中產階級家庭。在牛津度過了脫胎換骨般的三年之後,我口音中任何殘留的工薪階層痕跡都被抹去了。妻子說它們在我喝酒之後還會重新浮現出來,但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是美國人。
我總覺得英國的階級意識令人沮喪。這也是我們帶著英國出生的兒子們來到美國的原因之一。在美國,階級是一種陳舊老式的東西,是《唐頓莊園》(Downton Abbey)或《王冠》(The Crown)這樣的進口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奇觀。
所以,試想當我發現美國的階層固化比英國還要嚴重時有多麼驚恐吧,在美國,頂層的固化尤為嚴重。這裡和英國最大的區別是,美國處於頂層的大多數人都否認自己有特權。美國唯才是舉的鬼話令他們將自己所處的位置歸功於他們的優秀和勤勉,而非運氣或者受到操縱的制度。英國的上流社會人士最起碼還會感到內疚。
在英國,首相把子女送進相當於美國私立高中水準的學校,這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伊頓老校友戴維·卡梅隆(David Cameron)也不能這樣做。在美國,最鐵杆的自由派政治家也支付奢侈的教育費用,把子女送去私立學校。我的一些最進步的朋友把他們的孩子送到每年3萬美元學費的高中。讓人驚訝的不是他們這樣做,而是他們這樣做了,卻沒有任何一絲道德上的不安。
在無階級的虛飾之下,美國的階級複製機器以無情的效率高速運轉。中上階層固化的情況尤為嚴重。在收入分配中居於頂端的五分之一人口的平均家庭年收入達到20萬美元,他們同其後80%的人完全隔絕開來。總體而言,自從1979年以來,這前五分之一人口的稅前收入增加了4萬億美元以上,而其他所有人的稅前收入卻只增長了3萬億美元多一點。在這4萬億美元中,其中一些收益落入頂端1%的人群。但是大多數都由其下的19%得到。
「我們都是99%」這種說辭實際上是危險而自私的,讓擁有不低的六位數收入的人可以說服自己,某種程度上,他們在經濟方面和普通美國人是同處一條船上的,而且只有那些所謂的超級富豪才需要為不平等現象擔責。
政治人物和政策專家擔心,貧困會持續代代相傳,但是富裕的遺傳因子要更加強大。最令人不安的是,我們現在知道,階級位置正在穩固地傳遞給下一代。處於頂端20%的家庭中的大多數孩子會繼續留在這個位置,至多下降到前40%的位置。正如研究社會流動問題的重要學者之一加裡·索倫(Gary Solon)最近提出的:「與其說存在貧困陷阱,不如說另一端變得更有黏性:一個『財富陷阱』,如果你願意這樣說的話。
這裡存在一種關於階級的雙重思想。一方面,中上階層的美國人認為他們是在實行唯才是舉的制度(這種信念讓他們相信,他們有權得到自己所贏得的一切);另一方面,他們不斷反對著唯才是舉的做法,以便讓自己的子女享有優勢。這種雙重思想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如果說存在任何道德思考的話,最後通常會出現這樣的辯解:「好吧,這可能是錯的,但所有人都在這麼乾。」
比如說,在美國,如果你的父母碰巧上過某所大學,那麼你上這個大學就更容易,在全世界,美國是唯一一個有這種做法的國家。牛津和劍橋在上世紀中葉就已拋棄了對校友子女的喜好。21世紀的美國存在這種不公平的世襲現象本身就很令人吃驚了。但是,中上階層那些本應是自由派的人士在從中受益之時,對此似乎也是完全心安理得,這一點令我更為驚訝。
中上階層在很多方面做得很好,特別是在創造穩定的家庭環境與成為負責任的家長方面。這種行為我們需要發揚,而不是去制止。努力工作,好好養育子女,沒有人應當為此感到愧疚。
但是,當中上階層開始為了自身利益操縱市場並損害他人利益的時候,事情就變得醜陋。住房或許是最重要的例子。排外的分區制度允許中上階層生活在一個封閉的小區域內。這個小區域實際上相當於一個門禁森嚴的社區,就算看不到門的存在。由於學校通常是從周邊地區收取生源,所以中上階層社區的物理隔離也被複制到了教室裡。好學校令這個地段更加炙手可熱,進一步增加了房屋的價值。聯邦稅收制度又給了我們不勞而獲之財,可以通過減免按揭利率來購買這些昂貴的房屋。對於中上階層而言,無論他們自詡的政治偏好如何,分區制度、財富、扣稅與教育機會一環一環地相互加強,形成了對他們有利的良性循環。
要質疑中上階層所享有的特權,需要政界人士的勇氣。最近,在西雅圖這樣的自由派城市,以及像加利福尼亞和麻薩諸塞這樣的州裡,試圖令分區法變得更具包容性的努力都遭到了失敗。減免按揭利率這筆不勞而獲之財似乎是一項不可動搖的優惠(不同於英國,到2000年,保守黨和工黨政府都已逐步淘汰了類似的稅收減免政策)。
或者看看529大學儲蓄計劃,這也是一項毫無意義的措施。它是一組為儲備教育經費而制定的免稅措施。由於喬治·W·布希在2001年簽署的法律,這些計劃的任何資本收益都不必繳納聯邦稅款。大多數州還對一定金額以下的儲蓄減免州所得稅。 529計劃的所有收益幾乎都流向中上階層家庭。但是2015年歐巴馬總統提議結束聯邦稅收減免時激起了一片騷動,它們不僅僅來自共和黨人。最後是代表富裕地區的自由派民主黨人士徹底斃掉了這個提議。
無論是分區制度、入學規則,抑或稅收改革,進步政策常常遭到中上階層的反對。自利原則是非常自然的。但是,構成美國中上階層的人不僅要保持自己的優勢,他們還堅信自己生活在一個無階級的、唯才是舉的社會,他們認為一切都是他們應得的。收入位於前20%的階層那種理所當然的強烈感覺也是其他一些人能夠感受到的。
我現在看到,在英國,強烈的階級意識中還存在一線希望,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至少我們知道階級是社會生活中的現實。英國上流社會人士更有可能認識到,他們的位置至少部分是源自幸運。對於美國人來說,要解決階級鴻溝不斷深化的問題,我們必須首先承認這些鴻溝的存在,以及我們都是維護這些鴻溝的共謀者。我們需要提升自己的階級意識。是的,我說的就是你。
Richard V. Reeves (@RichardvReeves是布魯金斯學會的高級研究員,他的新書《夢想囤積者:美國中上層階級如何在把其餘的人留在灰塵裡,為什麼這是一個問題,我們能對此做什麼?》即將出版。
翻譯:晉其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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