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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9日 星期六

中國沙漠化,天災還是人禍?



中國沙漠危機,天災還是人禍?
黃安偉 20161028
未來幾十年裡,世界各地預計將有數百萬人因氣候變化流離失所。多年來,中國一直在儘力解決與環境有關的重新安置問題,特別是在北方,乾旱、糟糕的工業和水資源政策等因素造成了北方土地迅速退化。本週,《紐約時報》刊登了兩篇記者發自中國北方沙漠的報導,檢視那些被政府稱為「生態移民」的人的困境。第一篇用視覺敘事的手法講述了居住在不斷擴大的騰格里沙漠東部邊緣人們的故事。第二篇是關於寧夏回族自治區推行的世界上最大的移民安置計劃的。
中國政府已在阻止沙漠擴大化、重新安置這些地區的人民方面做出不少努力。但是,政府做的事情正確嗎?接受採訪時,牛津大學從事地理研究的特洛伊·斯滕伯格(Troy Sternberg)談了自己的看法。
那些關於中國的荒漠化討論,它們在哪些方面被政治化了?這種政治化如何影響著牧民的生活?
荒漠化是一個飽受爭議和受到操縱的問題。我去年寫過一篇題為《20002012:戈壁沙漠的縮小》(Contraction of the Gobi Desert 2000-2012)的論文。中國科學院的研究人員說,縮小的原因是由於政府強有力的政策。蒙古地理學院的蒙古人以及蒙古國立大學的研究人員說,這是因為有了更多的降水。後者是正確的。但在中國的討論中,事實往往不重要。
中國政府有幾個「保護草原」的計劃,以土地退化和荒漠化為由,把農民、特別是牧民從這些土地上搬遷出去,但沒有給出做出這種評估的方法。例如「退牧還草」工程,也被稱為「遊牧民定居」工程。這些是由中央政府發起的,具體的實施則有利於當地幹部。這些計劃覆蓋了中國北方的大部分地區——內蒙古、甘肅、寧夏。也許還包括陝西和山西的部分地區,但我沒有去過那裡。
在外來者的眼裡,這些計劃看起來像是重新安置少數民族。事實上,有關環境的辯論很容易受到操縱。它看起來似乎是有意的、國家主導的種族控制。(佔中國人口絕大多數的)漢族是農民。毛澤東把數百萬人遷入這個地區。蒙古族人是牧民,他們在當前條件下將不可能維持其傳統生計。
第二個因素是採礦,採礦會消耗大量的水和土地,我被告知,採礦消耗了內蒙古高達80%的水和土地,但我未能獨立證實這個數據。所以,有關環境的說法有助於把人搬走、把土地騰出來。牧民被告知「不能放牧山羊」,因為它們會導致土地退化,但他們被遷出只不過是為了開發大面積的煤田。飛到錫林浩特去看看。看看電影《悲兮魔獸》(Behemoth)吧。
一切都由官員控制著,一切都按照同樣的說法,引用同樣的數字,通常是說荒漠化達78%到85%。從來不提農業、採礦、開發,以及缺少水資源政策等因素的作用。
你注意到民勤的治沙努力了嗎?這個位於滕格裡沙漠西部邊緣的小鎮,正面臨著被滕格裡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合併而吞沒的威脅。
為什麼年降水量只有115毫米的民勤縣要搞農業?為什麼那裡的作物歉收、農田廢棄,以及沙塵暴會讓政府驚訝? 115毫米的降水不足以讓作物生長。撒哈拉沙漠的部分地區有比這裡還多的降水。這裡完全不適合耕作。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政府官員為政策的影響或失敗承擔責任。民勤縣的官員派農民在騰格里沙漠的沙丘邊緣種植包括葡萄和番茄在內的作物,卻讓當地農民承擔經濟風險。動機是官員們意識到有高利潤可圖。這個令人悲傷的場景把沙漠變成了荒地。
參觀民勤治沙站令人大開眼界,科學家們給植被澆水,看哪種長得最好,這完全不符合現實世界的情況。他們介紹在治沙方面取得的偉大進步,但那是編的故事。一種方法是放置塑料灌木,稱之為樹木,還說它們能阻止塵土。
他們顯然認為塑料灌木會降低風速,減少被風揚起來的土壤,從而減少塵土。這種東西不創造任何生物質、或有助於情況長期的改善。事實上,隨著土壤被風吹走,有朝一日,這些塑料灌木也會被吹走。在中國,只是最終的數字或答案才重要。如果這些灌木看起來像植被,也許它就達到了官僚們的目的。
我記得民勤有個農民談起他們如何「自願」參加周末植樹活動,種下了560億棵樹中的幾棵。因為別無選擇,他們就把幼苗倒著種。在學術界,這被稱為「弱者的武器」。在這裡,這樣做可能是出於極大的無奈。因為他們不能以任何方式抗議,他們只能用小方法進行抵抗。
官員們看到朝天的樹根,以為它們是長出來的枝,很高興。當然,這些樹沒能活。只是560億棵樹的神話還活著。
戈壁沙漠位於中國和蒙古之間。這兩個國家各自在抗沙和維護受沙漠影響的人民、特別是遊牧民的生計上是怎麼做的?
蒙古與中國一樣,政策決定了有關荒漠化的辯論,結論都強調人類征服自然。很少考慮環境。實際上,環境只是又一個需要操縱的工具。
看看蒙古:那裡土地的情況要好得多。蒙古是一個田園式的民主制國家,那裡的牧民可以自由地在田野上遷徙,為了給牲畜尋找飼料仍可遊牧到100多公里以外的地方。那裡的土壤表面仍然完好,沒有人在沙漠中耕作,地面上仍長著草,那裡的環境合乎邏輯。那裡的人民獨立自主,了解情況,儘管按照我們的標準他們很窮,但他們對土地、土地的精神,對遊牧生活和獨立於中國的國家存在有著堅定的信念。那裡的遊牧民可能有智能手機,可以靠出售羊絨和駱駝毛供他們的孩子上大學。
那裡土壤的生物質完好。土壤沒有都被風吹走,因為大多數地方沒有人為的干擾。因此,蒙古是一個有趣地方,很值得研究。實際上,我認識的一些遊牧民上週當選了地方議會議員。
民勤、騰格里、巴丹吉林等地本來就是沙漠。它們怎麼可能荒漠化呢?但是,人類行為可以讓這些地方的生產力下降。它們也許從來都沒有很高的生產力,但它們更適合於放牧而不是農業。
結論:管理不善比氣候或物理因素造成的損害更多。
你對中國的遊牧民安置政策有最後要說的話嗎?
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這種政策對遊牧民都是不公正的待遇,就好像不公正本身就是官方政策似的。安置遊牧民與限制他們的行動齊頭並進。牲畜無處可去,只能吃掉所有的當地植被,牧民不得不靠購買飼料來養活牲畜。飼料很貴,牧民就得貸款,往往還不夠,這常常導致負債沉重的「遊牧民」到城裡去做低報酬的枯燥工作。
我要再次提出種族問題。最起碼,種族問題非常令人沮喪。中國的蒙古族人對所有這一切只能忍氣吞聲,因為他們似乎除了仇恨這種「文化滅絕」之外,沒有什麼選擇。這種政策與土地、牲畜或荒漠化無關。這是一種對他們進行絕對控制的政策。
黃安偉(Edward Wong)是《紐約時報》北京分社社長。
翻譯:Cindy 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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