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後的天堂,穆斯林的新烏托邦
卡邁勒·達烏德 2016年8月3日
將來的寫作任務:描述中世紀時穆斯林想像中的天堂。但不僅僅是中世紀,因為在現如今的穆斯林中,天堂也是政治討論、佈道和當代想像的核心。在人們所說的阿拉伯世界裡,天堂作為個人或穆斯林這個群體的目標,逐漸取代了戰後去殖民化許諾的發展、穩定和財富的夢想。如今,人們只會想像死後,而非在世時的美好未來。
在上個齋月期間,一名社論作者在阿爾及利亞的一份伊斯蘭派報紙上若有所思地寫道,「天堂用歡樂裝飾自己。」緊接着,作者描述了那些等着忠實的信徒死後去享受的美妙、歡樂和喜悅。根據大量描述,人們幻想中的天堂是一個充滿快樂、可以縱情享受性愛和美酒、穿金戴銀的地方。那裡和塵世的生活,和深受經濟衰退、戰爭和血腥獨裁統治之痛的阿拉伯國家所經歷的沮喪截然相反。
《古蘭經》(Quran)許諾了Firdaus(「paradise」一詞在很久之前的原型,源自波斯語)。千百年來,宗教文獻對其進行了大量的描述。但最近幾年,天堂也成了窮人、失業者和信徒夢想的國度,並且因為某些宗教精英將其作為一種招兵買馬的工具來進行宣傳,它也成為了聖戰主義者的夢想。
這是半個世紀前那種占統治地位的幸福概念,以一種別開生面的形式再次興起。那時,馬格里布和中東地區的國家——通常是通過暴力手段,擺脫了迫使它們經受戰爭、貧窮和痛苦的佔領者,實現去殖民化並由此建國——倡導建立一個以獨立、平等主義、發展、財富創造、公平及和平共處為基礎的未來的願景。
這種烏托邦只在咫尺之遙的願景受到了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精英乃至一些君主的追捧,是一個共同的政治夢想。在自己的民眾和外國政府眼裡,這個願景讓那些新政權有了合法性。去殖民化是一個充滿各種改善民生和通過大型基礎設施項目實現現代化的宏偉口號的時代。
但因為那些威權主義政權的殘暴傾向和阿拉伯世界的左派在政治上的失敗,這個夢想日漸黯淡。
如今,人們必須是穆斯林——不管是根據信仰,文化還是居住地來判斷——才能體會在互聯網和媒體上流傳的這種伊斯蘭世界的新興來世烏托邦的全部影響。它決定着人們的想像、政治言論、咖啡館裡的白日夢和年輕一代的絕望。天堂重新流行起來,成了傳道者、伊瑪目和伊斯蘭派奇幻文學的描述對象,詳細程度令人難以置信。
它的主要賣點是:女性。它許諾,向正直的人們賜予大量女性作為回報。天堂裡的女性,即houris,是漂亮、順從、恬靜的處女。天堂裡有她們這一點催生了一種令人難以相信的性愛伊斯蘭主義。它鼓舞着聖戰主義者,並促使其他男性幻想着擺脫日常生活中的性苦悶。不管是自殺式炸彈襲擊者還是厭惡女性的人,他們都做着同一個美夢。
獲許進入那個永恆樂園的女性呢?如果男性可以擁有幾十個處女,那麼女性呢,特別是考慮到塵世裡那些造夢者的大男子主義?傳道者的回答可能會引人發笑:女性在天堂裡的回報是永遠做丈夫幸福的妻子,兩人註定會以33歲的象徵性年齡和健康的身體,享受永恆的幸福婚姻。如果是離異女性呢?一名傳道者回答說,她會再婚,嫁給一個同樣離過婚的過世男性。
奇怪的是,這個穆斯林天堂的夢想會發現自己面對着另一個既對抗,又相似的夢想:西方。西方和它的各种放縱激起的熱愛或厭惡既針對穆斯林信眾,也針對聖戰主義者。它們代表着來世穆斯林天堂的另一個方面。人們夢想着去西方,不管是以移民,還是以殉道者的身份。人們夢想着去西方,在那裡生老病死,或是征服並摧毀那裡。
這個新的穆斯林烏托邦對今天的阿拉伯世界影響重大。調動民眾積極性、讓他們的絕望變得有意義、減輕現世的壓力、彌補悲傷的不再像去殖民化結束後那樣,是建立一個富裕、幸福的國家的希望,而是來世進入天堂的願景。但這個永享幸福的夢想也會引起不安:因為不管人們多麼希望忽視它,要想進天堂首先得死去這一點依然是不爭的事實。
卡邁勒·達烏德(Kamel Daoud)是《俄蘭城日常新聞》(Quotidien
d』Oran)的專欄作者,著有小說《默爾索調查》(The
Meursault Investigation)。本文由約翰·卡倫(John Cullen)自法文翻譯為英文。
這就是對抽象事物理解能力的落差所呈像出來的吊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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