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IS危機引發文明的反思
托馬斯·弗裏德曼 2014年09月26日
在奧巴馬總統抗擊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又稱ISIS)的行動中,其核心部分存在衝突。它在很大程度上解釋了,奧巴馬為何在闡述並執行自己的策略上舉步維艱。簡而言之,就是兩大關鍵目標之間的衝突——一方面要在阿拉伯-穆斯林世界推動由ISIS的崛起引發的「深刻反省」,另一方面又要「尋找並摧毀」ISIS在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據點。
趕緊習慣一下。這一衝突並不會自動消失。奧巴馬將必須牽頭加以克服。
好消息是:ISIS的興起,正在激起阿拉伯人和穆斯林進行拖延已久的直面真相的深刻反省,思考他們當中為何會誕生一個如此龐大而嗜血的遜尼派邪惡團體。這裡有幾個例子,首先是阿拉伯語衛星頻道阿拉伯電視台(Al-Arabiya)的華盛頓分社社長希沙姆·穆勒哈姆(Hisham Melhem)上周在《政治人》(Politico)上發表的《家門內的野蠻之徒》(The Barbarians Within Our Gates):
「奧巴馬總統決定動用武力對付伊斯蘭國的殘暴極端分子,他……這是再次涉足——儘管帶著可以理解的極大的不情願——文明整體崩潰的亂局。阿拉伯文明,或者說是我們理解的那種文明,已幾近消失。今天的阿拉伯世界,其暴力、動蕩、分崩離析及受極端主義——統治者及其反對者均秉持的極端主義——支配的程度,甚於一個世紀前奧斯曼帝國終結以來的任何時期。」
「阿拉伯當代歷史的一切希望均遭背叛,」穆勒哈姆還寫道。「阿拉伯起義那一波早期的高潮,預示著政治賦權、還政於民和恢復個人尊嚴的希望,但這一切卻通通讓位於內戰,族裔、宗派和地區分歧,專制通過軍事和返古的形式再度大行其道……換句話說,伊斯蘭國的聖戰分子,並不是憑空冒出來的。他們脫胎於一具日趨腐朽的巨人空殼——一個崩壞文明的殘骸。」
沙烏地阿拉伯國王阿卜杜拉(King Abdullah)呼籲本國宗教領袖抗擊ISIS的意識形態。對此,該國自由派分析人士圖爾基·哈馬德(Turki al-Hamad)在倫敦的《阿拉伯人報》(Al-Arab)上反問:怎麼可能?這些宗教領袖全都接納的是反多元化的、嚴苛的瓦哈比主義遜尼派意識形態。它得到了沙烏地阿拉伯在海內外清真寺的推廣,從而孕育了ISIS。
「他們之所以無法面對喜好暴力、極端和斬首的團夥,並不是出於懶惰或拖延,而是因為他們所有人都相信那種同樣的意識形態,」哈馬德寫道。「對於這樣一種他們自身抱有並深入到骨子裡的意識形態,他們怎麼可能去抗擊?」
黎巴嫩什葉派作家哈寧·加達爾(Hanin
Ghaddar)於今年8月在「現在的黎巴嫩」(Now Lebanon)網站發表文章稱,「要想打擊IS等激進組織並阻止新獨裁統治者的崛起,我們需要為共同的失敗承擔責任。這種失敗造成了邪惡暴君及狂熱分子的橫行。我們的媒體及教育系統促使我們在一定程度上創造了這個惡魔……我們需要教後代如何從錯誤中汲取教訓,而不是如何掌握否認的藝術。當我們的教育工作者和記者開始理解個人權利的重要性,並且承認我們未能做好公民的時候,我們才可能開始希望獲得自由,即便這個過程很漫長。」
培養這種深刻反省的意識是奧巴馬策略中的關鍵部分,也是明智之舉。奧巴馬承諾美國只會對敘利亞及伊拉克境內的ISIS目標開展空襲,等於是宣稱地面戰爭必須由阿拉伯人和穆斯林開展。不僅僅因為這是他們的戰爭,他們應該首當其中承擔傷亡,而且因為,要想創建任何能夠取代ISIS並依靠自己持續下去的體面的團結政府,就必須跨越什葉派、遜尼派及庫爾德人的界限,進行自發組織——而若要在地面擊敗ISIS,就必須克服拖後腿的宗派與政治分歧,跨越這一界限。
兩個目標會發生矛盾,是因為ISIS是一台殺人機器。找到並通過地面戰爭摧毀它,需要另一台殺人機器。然而,我們訓練的「溫和」敘利亞反對派絕不可能同時獨自對抗ISIS和敘利亞政權。伊拉克、土耳其及附近的阿拉伯國家也必須派遣部隊。
畢竟,這是為伊斯蘭教遜尼派及阿拉伯世界的未來而開展的內戰。我們可以從空中削弱ISIS——我也很高興,我們已經擊中了敘利亞境內的ISIS狂魔——但只有阿拉伯人及土耳其人能夠通過地面攻勢摧毀ISIS。然而此時此刻,土耳其總統雷傑普·塔伊普·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代表的卻是威權主義、媒體恐嚇、裙帶資本主義,並默默支持包括ISIS在內的伊斯蘭主義者。他甚至不允許我們使用土耳其境內的美軍基地對ISIS開展空襲。他內心深處在想些什麼呢?那些準備協同我們轟炸敘利亞境內的ISIS,但卻排除派遣地面部隊的可能性的阿拉伯政權,又在想些什麼呢?
這是一個陷入困境的文明。除非它能正視讓ISIS惡魔從其肚子裏孕育出來的種種頑疾——否則無論我們從空中或地面攻勢中取得什麼樣的勝利,都將是暫時的。
翻譯:黃錚、許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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