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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1日 星期五

中國式的“惡的共同體”




20140730 發佈
中國式的惡的共同體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中文網撰稿人 馬小鹽
729,周永康被中國官方宣佈立案審查。在網路沸騰之時,種種以周永康為核心的人脈關係圖被詳細創作出來,清晰地顯示出周永康在政界、商界以及親友圈複雜的利益關係網。
老虎蒼蠅一起打的口號誕生至今,一個個曾經萬般光鮮的人物,從聖壇上接二連三掉下來。讓人不禁要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企業家、商人、娛樂明星、主持人等等,本來並非官場人物,也都攪進了腐敗的漩渦?我想,這不但觸及到現有體制下人才選撥的弊端,更涉及到中國主流意義上對成功的定義。
人是社會性動物,在個人與社會系統之間,有著密切的互動關係。社會體系由每一個具體的人組成,而人的特定行為又決定著社會體系的最終走向。打個比方,一個有五千名公務員的城市,其中一位公務員貪腐了,這是公務員自身的問題,而非社會體系出現了病變。如果有兩千五百名公務員貪腐了,這顯然不能單單指責公務員的品行,而是社會體系發生了巨大的癌變。
美國社會學家塔爾科特帕森斯在《社會系統》一書中曾經指出:社會系統中,被制度化了的角色整合可以影響全局,影響整個社會結構,可以說制度就是這些角色整合的複合體。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好的制度下,人們被約定成俗的道德標準與法律規則所制約,從而在規範化的社會系統中各演角色,各盡其職。而在壞的制度下,道德標準與法律規則皆已喪失了控制人們日常生活的能力,人們的角色扮演隨之位移,每個人很可能出現多重面具,從而導致整個社會系統混亂失範。由此可見,被帶走的主持人之流,既是社會系統失範的獲益者,又是社會系統失范的受害者。作為電視主播,主持節目是他們原本該扮演的角色,依傍權勢、唯利是圖、利用職務套取錢財,本來不是他們需要頻繁換戴的花樣面具。
在任何社會體系中,人們都會加入各種各樣的共同體:愛的共同體,這是共同體中最小的單位,由兩個人組成;經濟共同體,幾個人合夥開公司;環保共同體,一群有環保意識的人聚合在一起;政治共同體,有共同政治理念的人組成的團體。諸多社會共同體,雖然名目繁多,但皆有一個核心綱領:共同體成員都持有相同的價值觀。只有價值觀相同的人們,才會在密集的人群中,形成一個以區別他人與自我的邊界性共同體。我不知道中國當前社會的共同體有多少種類,但每每看到近一年來的反腐新聞報導,都會頻頻想起一個詞——惡的共同體。
在中國,一位年輕人,要獲得社會學意義上的成功,不僅要學會依附權勢,還要學會進入惡的共同體,與惡同床共枕。我曾遇到過這樣的成功饑渴症患者,他明曉很多社會弊端,每每議論時政,他比任何人的言論更極端,更富社會正義感。但一遇到官員,他便點頭哈腰,宛若軟體動物,比誰的腰都彎,讓你幾乎懷疑他的脊樑骨是否存在。他給官員們行賄,私下裏與官員們處好關係,並給新來的從業人員炫耀性示密: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你找哥,哥和XXX(官員名)關係很鐵。這種精神分裂的景象,在當前中國人的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為了往上爬,為了所謂的成功,人們信奉說與做斷然決裂的二軌制:說一套,做的卻是另外一套。話語中是公平與正義,行動間卻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骯髒與齷齪。
為了獲得巨大的名聲與利益,成功饑渴症患者在說與做的極度分裂中馳向未來,從而進入了惡的共同體,成為有權有勢者的虎子與馬仔。出身基層、爬到重慶公安局長位置的王立軍,便是依傍權勢、與惡共舞,最終卻與惡同歸於盡的典範。顯然,這是一種冒險式投機。當事人不但要具有賭徒般的勇氣,還需押下人格尊嚴、名聲榮譽等等作為賭注,因此選擇隊伍,傍好靠山,是這些人最為艱難的抉擇。但王立軍們並不認為他們在玩火,他們覺得權力不但是最好的春藥,還是千年不倒的城堡。權力的城堡裏,他們可以愜意快活一輩子。前段時間被相關部門帶走的央視財經頻道的主持人芮成鋼的成功之路,即若在事發敗落之後,亦有頗多人羡慕。事實上,芮成鋼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群人。芮成鋼是目前社會體系下中國式成功學的最佳形象代言人。
在一起做過不可明言卻心知肚明的壞事,便成了密不可分的好兄弟、好朋友、好同事,原本是一種黑社會才有的共惡邏輯。但當前中國社會中的許多利益團體,很多時候便是惡的共同體:共同貪污,共同嫁禍,共同使得異見者倒臺,共同鑽法律的漏洞。一旦共惡的根基喪失,這友誼和利益關係便會雷峰塔般分崩離析。周永康事件,無非是惡的共同體效應再次引發的嚴重後果:當第一張牌因外力而被推倒,後面的牌便如雪崩般隨之倒掉。大惡與小惡,主惡與從惡,眾惡紛呈,惡惡相因,凝目觀看成功者的惡事與惡行曝光的人民群眾,難免如看到神仙如廁,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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